雪雁知道几分林黛玉的心思，明白她说的是气话，一时有些犹豫，将两方小印拿在手上，没有立刻还回去。

林黛玉当时就恼了，“我的话你不听是不是？我是使唤不动你了，你便跟着薛二爷出去吧！”雪雁吓了一跳，立即把印章塞到了蒲草的手上。

薛蝉以为林黛玉是怕自己见了其他妹妹就疏远她了，连忙说：“妹妹别生气，你自是不同的。咱们打小就认识，又一起念了几年的书，情分当然不一样。更何况我素日里只把妹妹当作知己，在我心里，谁也越不过妹妹去。”

林黛玉又是高兴，又是难过，兀自流泪。

薛蝉倒纳闷了，林妹妹怎么好端端的不高兴了。自己好不容易见她一次，不欲惹她生气。转而说起旁的，“年前我总要找机会去拜见师父，妹妹可有话托我带给姑父？”

林黛玉听了这话，把旁的都抛了，擦干眼泪，问：“可是真的？”见薛蝉点头，忙说：“有的。蝉二哥哥帮我告诉爹爹叫他保重身体，天冷了，要注意添衣。另外，蝉二哥哥略等一等，我给爹爹做了一件衣裳，有劳蝉二哥哥带去。雪雁你去找来。”

雪雁不敢离开，留林黛玉一个人。便说让紫鹃送来。

贾宝玉只好打发人去吩咐紫鹃。

薛蝉却说：“记得昔年，妹妹一个荷包要绣一个月。如今来了京城不过三个月，连衣服都做出来了。可见是真的想念姑父了。”

林黛玉感伤地说：“当初承欢膝下的时候，没有多多孝敬爹爹，只想着来日方长。谁知，今日！现在山长水远，连书信也不好通。我实在想念爹爹。”说着便默默流泪。

薛蝉感念她一片孝心，只说：“妹妹一向孝敬姑父，我都看在眼里，姑父心里也都有数，妹妹莫要自谦。这两年来，姑父郁郁寡欢，沉湎伤痛，是妹妹裁决府中事务。妹妹的一片孝心，天地可鉴。过几年，待妹妹大了，姑父定然会把妹妹接回去的。”

林黛玉惊喜地看着薛蝉，“当真？”薛蝉点头。林黛玉这才笑了。

可没想到，紫鹃没来，袭人倒带着莺儿来了。莺儿慌乱地对薛蝉说：“二爷，太太找你呢！让你赶紧回去。”

林黛玉见有丫头慌慌张张来找薛蝉，心里就一突，又想着桂榜没这么快出来，才放下一大半的心。又听着丫头说薛太太叫薛蝉回去，便说：“二哥哥快家去吧！姨母找你，必然是有事。衣服晚些时候再说就是了。”

薛蝉说好。临走时，林黛玉又叫住了薛蝉，斟酌着说：“蝉二哥哥还年轻，去年的解元二十五中举，旁人还称赞他少年天才呢！蝉二哥可明白？”

薛蝉笑着说：“明白。妹妹之前跟我说的话我还记得呢。我年纪小，只当是积攒经验了。”林黛玉点头。

于是薛蝉辞别林黛玉，带着蒲草和莺儿，跟着贾宝玉出去了。

薛蝉走了，林黛玉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。雪雁正烦恼不知该如何开口。这时紫鹃带着衣服来了。

“姑娘这是怎么了？不是叫我去拿给林老爷的衣服吗？怎么哭了？”紫鹃把衣服交给雪雁，拿了帕子给林黛玉擦眼泪。

林黛玉摇头说没什么。紫鹃又看向雪雁，雪雁说：“姑娘原本和其他姑娘赏菊花呢，可巧碰到宝二爷带着蝉二爷逛园子。蝉二爷说要回一趟扬州，问我们姑娘有没有东西带给我们老爷。姑娘说有，便让你将姑娘预备孝敬给老爷的针线送来。谁知蝉二爷家的丫头来了，说家里有事，蝉二爷便先走了。”

紫鹃听完了笑着说：“姑娘别着急，蝉二爷总会再来咱们府上的，到时候求了宝二爷送出去就是了。”又说：“幸好姑娘今天没有涂脂粉，否则可怎么见人呢？”于是馋着林黛玉回院子去了。

谁料想，三春并没有走，在林黛玉的院子里等她呢！

迎春担心地说：“这次是偶然碰上了，又有宝玉看着倒是无碍。”

探春也说：“原是宝玉不该带别人进来。纵是要招待客人，也该支会我们，让我们避开。”

林黛玉莞尔一笑，“有劳几位为我费心了。再没有下次。”

惜春看着雪雁手上的包袱，不敢说话。

林黛玉瞧见了她的眼神，笑着说：“雪雁，把我给爹爹做的衣服放回去吧。”

探春试探地问：“可是你做了两个多月的那件，怎么拿出来了？”

林黛玉回答：“刚刚不是碰见了蝉二哥哥吗？他说要去一趟扬州，我便想让他帮我把衣服带给爹爹。结果他有事先走了，我只好又巴巴地拿回来。”

惜春冷哼一声，“可见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靠不住的。”

迎春看了妹妹一眼，颇为意外，暗自心惊。

探春只当没听见，“林姐姐之前便是为着他和宝玉吵嘴？”

林黛玉冷笑，“我只为了我爹爹。宝玉言语多有诋毁，蝉二哥却是我爹爹的弟子。宝玉咒他不中，有损我父亲的威名。”

探春陪笑，“宝玉没有恶意，他便是那样的性子。姑父是探花郎，才高八斗，谁人不知？”

林黛玉颔首，说：“如若不然，我也没那么轻易算了。”

却说薛蝉回到家中，才知道出了大事。

原来是薛蟠犯糊涂，在金陵惹了事，累得岳家不满，上门来退了婚事。

薛太太哭着说：“蟠儿在金陵胡闹，咱们竟一点儿不知道，还是岳家打上门来，才知道事情经过。你爹一听就吐了血，现在还没醒！”又怪儿子不懂事，又怪岳家跋扈，薛太太眼泪就没停过。

薛蝉忙问：“爹爹现在如何了？大夫怎么说？”

薛太太回答：“大夫说是怒急攻心，已经喂下药了。只是不知何时能醒。”

薛蝉这才顾得上问：“哥哥到底做了什么？岳家又为何比咱们先收到消息？”

薛太太“哎呀”一声，恨恨道：“真真是冤孽！你兄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，瞧中了路边的一个丫头，非要买了去。谁承想那丫头是拐子拐来的，那拐子早把她卖给别人了。蟠儿便和那家起了冲突，把人家打了一顿。偏偏碰上岳家的人到了金陵，正赶上这一桩事！”

薛蝉吓了一跳，想着这就是冯渊和香菱了，忙问：“那家人可还活着？那个丫头呢？”

薛太太急得要投湖，哭着说：“不知道呢！咱们一点儿消息都没有！蟠儿竟做出这等下流事来，累得他老子受罪，我怎么生了他这个冤孽！”

薛蝉更是懊悔极了，本以为哥哥已经长进了，没想到还是一样！若是冯渊死了，那哥哥就和上辈子一样，废了。自己也想过去寻香菱，可是人海茫茫，又无拐子的消息，如今竟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了！

好不容易等到薛老爷醒来，母子两个俱都往上凑。

薛老爷喘息着说：“蝉儿，竟要劳你走一趟了，去看看那个孽障都做了什么好事！”薛老爷又细细吩咐儿子，让他务必保住冯渊的性命。

薛蝉于是连夜收拾东西，又联系船只，没两天就出发了。

待薛蝉赶到金陵，发现冯渊还活着，立时就放下一大半的心。

一问才知道，竟是岳家的表少爷救了他。当日岳家的这位表少爷正好来金陵游学，恰巧听说了这桩事。因知道岳、薛两家有联姻，便出手料理了此事。他派了自己的大夫去替冯渊治病，又出了不少好药材，这才救下了冯渊的性命。

又问薛蟠如何了。才知道，哥哥竟遭那位表少爷毒打了一顿，现在还躺在床上。薛家众人只顾着给薛蟠请大夫，故而传信去京城晚了些。

薛管家又说：“二爷，那位姑娘还在咱们府上呆着呢！大爷这阵子病着，咱们几个也不知道如何安置这位，只好当亲戚待着。”

薛蝉点头，说：“带我去见见那位姑娘。”薛管家领了命。

香菱本在绣花，见来了个少爷，立时站起来行礼。

薛蝉看她的面容熟悉，又见她眉心一粒胭脂痣，确是香菱无疑。他温和地说：“原是我哥哥混账，冒犯了姑娘，我替她向姑娘赔罪。”说完朝香菱鞠了一躬。又问：“姑娘可还记得自己的家吗？我听说姑娘是是遭拐来的，我们便替姑娘找回家人，权当赔罪了。”

香菱听了这话，又是哭又是笑的，流着泪说：“原是我命不好。只是我那时年纪太小，竟把家忘得一干二净了。少爷发善心，只把我放了就行了。”

薛蝉沉思片刻，上辈子香菱也忘了家人，可见是真不记得了。又说：“那个冯渊公子，还活着。听说他有意娶姑娘，不知姑娘的意思？若是姑娘点头，我们薛家愿意替姑娘出嫁妆，三媒六聘助姑娘为大妇。”

香菱摇摇头说：“今我自由，不想再卖与他。我宁愿一个人过清静日子。”

薛蝉一阵叹息，原是薛家欠她的。打定主意，便说：“既如此，倒还有一个办法。我母亲一直遗憾没有女孩，若是姑娘不嫌弃，我替我母亲求了姑娘当女儿。”

薛蟠：美人

薛老爷一个耳刮子：叫妹妹

作者有话说

第12章 旧事重演